【转】我为什么送女儿去中国留学，一个四代华裔妈妈的自述

发布时间：2017-02-06 责编：本站浏览：来源：复制链接

【转】我为什么送女儿去中国留学，一个四代华裔妈妈的自述

从我先生的外祖父下南洋开始，到我们孩子这一辈，已是第四代了。从我先生的母亲起，到我先生，再到孩子们，连着三代都出生在海外。从南洋到美国，离了中国越来越远。我是在中国出生的，但我的祖父也是下过南洋，我的父亲也是海外出生的。所以到我孩子这里，我家的移民历史，也已有四代了。

缘起

四代之后，从地球的另一边，一个华裔美国人，怎么会去中国留学的呢？

那是因为我们的女儿去年夏天赢得了美国政府的全额奖学金，去中国的大学里修中文课。奖学金包含签证，机票，学费，食宿，和零用钱。

从出家门开始，到返家之时，八个星期的费用全由山姆大叔负担。正规的中文课程，学完还可以得到 Bryn Mawr College 的学分。这所大学是著名的七姐妹联盟之一，能得她家的学分，可见这个项目不错，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好的机会是怎么来的？去中国留学的机会很多大学都有，有些藤校名校还自己在中国开了暑期班，去学校查问一下选一个喜欢的就行了。

我女儿的这个暑期班，比较特別的是这个中文沉浸项目(Chinese lauguage immersion program)。很多大学的国际交流项目有这种immersion program，但这在中国的留学项目里比较少见。

每个学生都住宿在当地的中国人家。签了合同，在中国期间，只讲中文, 不将英文。不只要求和中国老师和住宿家庭讲中文，同学之间，包括和项目负责人沟通一切在中国的事务都要讲中文。

住家主人负责早晚饭，午饭在大学食堂吃。早上在大学分级上中文课，下午有中国大学生伙伴一对一的练习对话。每周还有文化交流节目，练过毛笔字，弹过古琴，还穿着剧服，装模做样的唱过戏曲。

除了这个项目组织的旅游行程，这些美国学生自己三五结伴，抽空把周边城市和景点玩了一圈。自己安排行程，订火车票，汽车票，旅店，门票，这群美国大学生真会玩，也真敢走，还会省钱，百度地图和微信用起来得心应手。

他们住过上海最贵的楼盘(很豪，airbnb上订的), 也住过黄山顶上八人一间的客栈。在上海找到了西餐(不好吃)，黄山上也吃过泡面(五十元一碗!)。出行的结论是高铁最好，长途汽车停站的厕所很脏，地铁很方便，打出租要小心。这些都是美国学生在中国的社会实践中得出的结论。

要知道我们家的孩子小时候被逼着上中文学校那个难啊！可是她长大了为什么自己要申请去中国留学的机会呢？这个话题下一篇再讨论。这篇越写越长，先写到此，当显摆篇放着。

最后介绍一下，我女儿得的奖学金是 Critical Language Scholarship. 有包括中文在内的二十种语言。这是美国国务院外交部设立的奖学金，美国的大学生和研究生都可以申请。

按这几个字网上可以找到很多相关信息。去前我们为住宿在当地人家这事纠结了一番，女儿回来说和住家相处得很愉快。同文同种又不尽相同，这样的人生经历也是此行的一个收获。在此特向大家推荐。

学中文

女儿能得到这个去中国留学的机会，是和从小被逼着学中文分不开的。毕竟这个中国留学项目，没有初级班，只有中级和高级班。所以一定的中文基础是必需要有的。但这是结果，不是起因。

那我们又为什么要推孩子学中文呢？这得从我先生的父亲说起。

我先生的父亲年幼时家境贫寒，小学没上完就下南洋讨生活了。后来做生意赚了钱，特别注重给孩子们提供教育机会。当地有华人自己办的学校，从小学到高中。至今已有近百年的历史。这学校规模很大，中学部就有近两千学生。坚持华语教学，传扬中华文化。

每届高中的优秀毕毕业生，都有去台湾，香港，澳洲，欧洲或美国留学的。我这连小学文凭都没有的公公，在这个学校的董事会任职了多年。文化文平有限，并不能阻挡他老人家为华人社区建设和华裔子弟教育出钱出力的热情。即使晚年退出校董会后，婚丧喜庆，老人家的慈善捐款中，每次都少不了学校的一份。

有这样的环境，我先生这个华裔移民的第三代能说流利的华语就不奇怪了。娶了我这个中国出生的妻子，在美国生下第四代移民，推孩子们学中文也是顺理成章了。

可是我们在美国推孩子学中文的路，走得非常坚难。住在美国大农村，大公校里亚裔占不到百分之一。学校里根本没有学中文的机会。所幸的是我们住在大都会的远郊，车程一小时内就有周末的中文学校。从学前班开始，孩子一个接一个被我们推进了中文学校。

其实我们推中文的效果很不理想。这次女儿得到去中国留学的机会，于其说是我们推中文的成果，倒不如说是推中文失败的表现。这倒不是谦虚，而是孩子的中文水平，与我们开始时的目标相差很大。

推了十来年的中文，孩子最后还和金头发的洋人一样，需要去中国进修。严格的说来，这个暑期班都不算真正的留学。我的印象里，留学是指去读学位拿文凭的。

我们孩子中文成绩不佳是有很多原因的。不是因为孩子们不努力，而是因为我们提供的条件不够好。

1、我们在家没有坚持讲华语

为这事没少被中文学校的老师批评。我们也想改变这个习惯，可是要兼顾工作和家庭，做事一定要讲效律。家里沟通的方式，还是Chinglish方便快捷。孩子在外面没有说华语的环境，家里也不说，所以孩子们的华语听说都不熟练。这个方面我们做的不好，也一直想改正，但坏习惯养成了以后改起来难。

2、我们做父母的中文水平都不高

我上完初中不久就出国了。我先生高中毕业，可理工男对语言文字不敏感，中文程度也不见得比我高。孩子中文课本上的字都还认得，铺导作业本上的练习基本也能对付，再多就不能了。或许我们的中文程度也不是关键，更重要的是我们被自己所受的教育限制，没有找到更有效的中文教育方式。

3、说到底，这中文确实难学

我们的孩子不笨，有SAT成绩为证。学习上从来不需要家长操心，只有学中文是个例外。家里闹到鸡飞狗跳的事，不少和学中文有关。我们中文教学的方式很枯燥，识字、组词、造句，我们自己都嫌烦，更別说在这里长大的孩子们了。

一个韩裔同事告诉我，以前韩国没有自己的文字用汉字的时候，只有富人家的孩子才去学认字。因为学汉字要花很长的时间，穷人家的孩子要帮大人耕作，所以没有时间去学.。以前很多文盲，有了韩文才得到改变。韩文是简化了的文字，有利于普及大众教育。我没去查证过这说法是否属实，凭直觉认为这很有道理。

原来这学中文的机会，是富人家的专利，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去凑什么热闹！这是无奈的自嘲，可这时间的投入，却确实是个关键的问题。我们一周一次的中文课，外加一到两小时的作业，孩子们学到后面忘了前面，一年下来只能记住一两百个生字。

孩子们到了高中，公校的学业和课外活动占了很多时间，学中文这事只好放弃了。连认带猜中文报纸简单的消息能看懂，不是文盲了！考完了SAT, AP 中文，算是给这么多年的努力有个交代吧。

4、学中文是个非常奢侈的活动

学中文对我们和孩子来说，都是个非常奢侈的活动。学费和书本是不贵，可时间的投资并不少。不过既然我们能给孩子买名牌的包包和鞋子，为什么不能给孩子学中文花些时间呢。要知道这四大文明之一，可真是叫得响当当的大名牌啊！

这道理我可以接受，反正我认定名牌必有出名的理由，但这道理在我先生这里说不通。我先生可以把华人勤俭持家的美德演绎得淋漓尽致，从来不屑名牌的光环。他坚持推中文，一定是有实际的好处吧？

文化传承

我的先生对孩子们宠爱至极，孩子的要求百依百顺，只有学中文这事除外。推孩子学中文身体力行。不管孩子们怎么哭鼻子，抹眼泪，都不能动摇她们爸爸推中文的决心。

当初我们让孩子学中文，肯定不是奔着留学拿奖学金这好处的。还好以前不知道有这种好事，不然早把推孩子学中文这事放弃了。与其推得这么辛苦，不如让她长大自己去中国留学好了。只要她肯去，自费留学也行。

学中文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我父母来帮着带孩子。担心孩子以后无法与老人沟通，让她们学中文是很自然的了。可是我父母年纪大些就不来了，孩子们也不常回去。难得回去一次，陪老人搓搓麻将，玩玩牌，就把老人乐得心花怒放。中文不灵不要紧，一句婆婆我爱你，就把老人家欢喜得后面说了啥也听不见了。可见这沟通方面也不是个大问题。

学中文是有个实际的好处。SAT或AP中文考得好可以算大学学分。但这点对我们华裔孩子进名校藤校并没什么作用。

学中文还有一个确确实实的好处，就是孩子们在中文学校有机会接触到不少优秀的华裔孩子。这些孩子们身处中美文化之间，面对许多相同的问题，在中文学校同学中寻求理解和互相支持，也是孩子们成长中可以借助的力量。看着优秀的华裔孩子在相同的环境中，相似的条件下脱颖而出，也给了我们孩子信心和鼓励。

作为沟通工具，中文在我们的美国生活中实际用途并不广泛。什么以后去中国学习、工作、做生意，这些都是遥远又渺茫的目标，至少在我们那时候觉得机会不多，成功的概率也很小。随着中国的高速发展，现在机会多了些。但我们的孩子都很优秀，不学中文在美国发展的机会也不少。那投入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学中文，到底为了什么？

对我们来说，学中文就是为了中华文化的传承。五千年的文明，是我们华人的共同遗产，不论我们身在何处，都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不管我们学不学中文，也不论我们喜不喜爱中华文化，这文明的遗产，每个华人都有一份。我们可以不劳而获，但当我们为之付出了努力，是不是会更珍惜它？

孩子们小时候常常质问为什么要学中文。我们的回答只有一个，因为我们是华人，就这么简单。其实，外嫁也好，外娶也罢，混血的孩子有华人的血脉，中华文华也是他们祖上的遗产。更进一步说，中华文华的传承，并不只限于华人的血脉，认同中华文化的人都可以继承这份文化遗产。

当然，学中文不过是文化传承的一种方式，并不是唯一的渠道。不过，语言和文字是一个民族发展和文化进步的记录，学习中文是了解中华文化的一个很好的途径。

我们用的中文课本后面有阅读练习。好象是五六年级的时候，女儿读到一首小诗，小河流水，春暖花繁什么的，我记不清了。读完了她轻轻的自语了一声，"Very pretty!”. 能在文字中感受到意境美，这时间花得太值得了！我又何必计效她的感受是用英文表述的呢。

不可否认，中华文化中有精华，也有糟粕。至于什么是精华，什么是糟粕，不是本文要讨论的问题。文化传统中的糟粕，自然会在社会文明的进步中被淘汰。英文俗话说， Don’t throw the baby out with the bathwater （别把宝贝孩子和洗澡水一起泼出去）。我们大可不必因为文化传统中的糟粕，把中华文明这个大宝贝，整个儿扔了出去。

民主开明的社会，每个华人都可以自由的选择是否接受，或接受哪些中华文化和传统。但中华文化在世界上的影响，特别是在我们华裔身上的印记，是不可能被完全抹消的，更有很多积极的意义。所以我们选择让孩子们继承祖先留给我们的文化遗产，并将之传承下去。

一直有人说，富不过三代。我们家没有三代挥霍不完的银子，但我们可以拍着胸脯说，离开了祖国，我们家把中华文化这宝贵的财富，传到第四代了！

自我认知

对我们孩子来说，学中文是一个自我认知的过程。在美国生长的孩子，在学校里有和各族裔共同的经历，回家又面对不同的文化环境。这样强列的中西文化反差，我们的孩子又怎样应对呢？

相信不少华裔孩子和我家孩子一样，小时候反感学中文，因为占了不少玩的时间。上了中学后，对自己的华裔身份敏感，逐渐抵制来自父母的中华文化影响，试图融入主流学生群体。我理解青少年时期peer pressure 的强大压力。我支持孩子们去追求主流群体的认同，但我不愿看到孩子们在这个过程中失去自我，失去自信，失去自尊。

那么主流文化又是什么？美国现在还是以白人为多数，这些欧洲移民将欧洲的传统和文明，延伸成了美国主流文化。这个现象很自然。但美国也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和后代，包括华人。大熔炉也好，沙拉盆也罢，每个种族的文化传统，都是美国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包容并吸收各族裔文化的精髓, 也是美国发展强大的一个原因。

我们华裔先辈修的铁路，促进了美国早期经济发展，至今还是货运的脊梁。我们华人新移民，受过良好教育，以我们的聪明智慧和勤奋努力，在各界多有建树，有model minority的美名。我们华裔为美国发展做出的贡献有目可睹，为什么不能理直正壮地争取主流群体对我们中华文明的肯定和认同。

与其让我们华裔孩子在中西文化对立的夹缝中挣扎，不如和他们一起，在主流文化中为中华文化争取一席之地。虽然亚裔在美国是少数，但我们的悠久的东方文化传统，难道不该和新兴的西方文明和传统，在美国主流社会中享有同等的地位？

这篇博文标题的前半部分，是从我孩子的视角说的。这后半部分，她们并不认同。华裔孩子们大学里自我介绍时，都说我是哪个州来的，很少主动说起父母从哪里移民来的。如果你问她们的亚裔朋友到底是华裔，日裔，还是韩裔，她们一脸茫然。

她们从来不关心这个问题，就象她们从来不问她们白人朋友的祖先是从欧洲哪个国家来的。她们在美国生，美国长，和各种肤色的美国同学们一样。到中国是去，不是回。

这和我一个希腊裔的同事说得一样。她的祖父从希腊来，她从来没有去过希腊。但她常会做些希腊的甜品，带来办公室与我分享。每次都不忘告沂我，她家祖上是希腊来的，这些甜品是按她祖母的方子做的。我的孩子不会做中国甜品，但自己的祖上从那儿来是知道的。

其实不止对我的孩子，就是对我自己来说，回乡这个概念，好象现在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了。来了美国三十多年，近来去中国已经没有了回故乡那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小时候住过的平房早己被推倒盖了高楼。法国梧桐覆盖过的幽静马路，现在是宽敞的四行车道。什么微信啊，百度啊，滴滴打车啊，更让我不知所措。

去年夏天带着我家小妹回南京，领着她在各景点遊玩。我家小妹上一次去时才五岁，不记得什么，这次抓个手机，兴致勃勃的什么都拍，什么都照。小妹一到夏天就哂得黝黑，走出去很多人盯着看。陌生人客气些的问我们是不是游泳队的，不客气的直接教训我们晒太阳对皮肤不好。到处熙熙攘攘，遊人和摊贩的喧哗，炎热的天气，我真觉得除了老母亲，故乡实在没有很多让我想念的了。

但奇怪的是，当我站在六朝古都的城墙上，看着城内城外与我记忆中完全不同的南京城，看着小妹仔细地观赏那些刻了字的墙砖，看着她认出了几个字开心的笑着，回家的感觉却不由地回到我心中。中华文化就是我的根基，家乡永远在我心里，不论我离开了多久，走了多远，并不需要实景实物的印证。家乡也在我孩子们的生命里，因为我们的祖先在这块土地上，创造并发展了五千年的文明。

我的先生，第三代移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中国人。他是华人，会说华语，会写汉字。从东南亚来时这么说，在美国住了三十多年了还是这么说。他的定位准确，我们是华人，华裔美国人。炎黄帝是我们的祖先，我们有古老的文化。中国是我们的故乡，美国是我们的家。

从中文学校启蒙开始，到少年时对华裔身份的敏感和抵触，再长大些，自己决定在大学选修中文课，再去中国寻根，孩子们的自我认知路走得曲曲弯弯。再往前走，接受中华文化的传承，并将我们的东方文化，融入西方社会生活，促进美国社会文明的发展。这人生的道路不尽平坦，还不时有人排挤。但我希望孩子们会胸怀坦荡的往前走，开拓她们各自的人生路。